他平时一向亲切温和,鲜有用如此严肃的语调与程阙说话的时候。
“师尊向来率真直爽,若是讨厌你,怎会破格将你带回七门,怎会教你诗书剑法,又怎会只允许你房中入夜点烛火。”
程阙没应声,依旧觉得委屈。
徐瑾眉头愈深,正色道,“师尊每日事情繁忙,自是没有时间兼顾每个弟子。但全七门上下每个弟子都可以说师尊不重视自己,唯独你程阙不行。”
他轻吸一口气继续,“你难道都不念师尊为你……”
狼崽忽然发出一声凶猛的嚎叫,将两人谈话应声打断。
程阙忙着去安抚,徐瑾轻叹口气,也未将刚刚的话语继续下去。
“无论如何,先去找师尊吧。”徐瑾说,“若是他不愿帮你,便是此狼命数已尽,也无需强求。”
入夜,程阙缩着手脚站在无字室门前,等着序沂下山游历回来。
那段时间,序沂出山游历的频率出奇地高。毕竟他曾经最喜在无字室内打坐修行,经常十天半个月闭关不出。
以至于有弟子猜测,江湖中是不是流落了什么奇珍异宝,值得霁寒真人每天亲自去寻。
直到轻雪盖满他的肩头,程阙这才远远看见有一白色身影从雪霜中走来。
看到序沂的一瞬间,程阙思虑了一整天的说辞尽数忘在脑后,紧张与欣喜在心头乱窜不相上下。
满心欢喜最终只化作一句少年音色,在冰雪中冒着暖意的热气。
“师尊!”
他看见序沂的裘衣领口乱了,下意识想伸手帮他捋平。却在看见自己指甲缝中的一捋狼毛时,被鞭子抽打一般猛地收回手来。
“何事?”序沂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。
程阙张口,忽然说不出话来。
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他之前没想过的事情——他不想与序沂说,不是因为害怕被赶下山,不是因为怕被拒绝。
只是怕对方没有曾经那么喜欢他,怕序沂对他失望。
以至于他在雪中站了整晚,最后只敢说了句,“弟子挂念师尊安危,故而在此等候。”
序沂垂头看他许久,直到连每一片雪花落下的时间都显得极其难熬。
最后,序沂伸出手,将他肩上的轻雪拍掉。
雪花扑簌降落,正仿佛程阙的心底,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搅合得一塌糊涂。
当晚,程阙抱着小狼崽,说了许多告别的话。
他还说,是因为自己太胆怯,所以才没勇气找序沂帮忙。
小狼崽也听不懂,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着他的手心。
只是次日清晨,程阙竟在自己居室门口看见一个黑色的小盒子,其中放着一颗药丸。
他把药丸喂给小狼崽,将它带下山去,扔在原来的位置,只对它说自己一会就回来。
终究没舍得回头告别。
随后闷在居室中许久不吃不喝。出去的第一天,就想着去找徐瑾,为那颗药丸道谢。
却得知徐瑾同序沂一起下山游历了,只能暂且搁置。
刹那间,程阙忽然觉得小腹内传来一种无法忍受的阵痛,神识从记忆急促被扯回现实中。
他剧烈喘息着,发丝已被冷汗浸湿,顺着发梢一滴滴垂落下来。
抬头看去。
在这暗无天日的雨夜中,一人长身直立浸在雨中,银剑坠地,白衣被血迹与淤泥染得污黑。
黑暗中不见其神色,但程阙能闻到一-股浓重到无法忽视的血腥气。
程阙按捺住疼痛,尽量用正常的声线试探问道,
“师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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